出 品 | 锦堂文稿
作 者 | 花剑
摘要︱ 林仙儿说，如果现实残酷到需要为果腹而放弃梦想，争食腐肉，她宁愿选择背叛现实，去追逐梦里的羚羊。——本文转自【锦堂】微信公众号
那天，我的助理潘潘问我：
一个20多岁的人怎样才算面对现实？是不是非要去公务员系统或者事业单位，最不济也是国企，然后一辈子什么梦也不要做，混不上当官就等着退休？
我说，所有的现实都始于梦想。
如果你的梦想是稳定的工作，那么公务员啊事业单位啊，平淡啊无聊啊，就是你该面对的现实。
难道，你妈又逼你考公务员了？
潘潘笑了，说这一次不是，是她的同学林仙儿要回重庆。
她说大学毕业的时候，林仙儿有机会进一家很不错的事业单位，还是有编制的那种，谁知林仙儿竟然不去，同学们都觉得她太不现实了。
林仙儿来自三峡库区一个非常贫困的山村，入学时家里连学费都凑不齐，她带着仅有的一点衣物，毅然来到重庆大学城，要边打工边挣学费。
她当时的情况是连被子都没有，说她家只有两床被子，父母一床，小妹一床，没有多的，来学校第一天睡觉时她盖的是一件军大衣。
后来，学校帮她申请了助学贷款，又给她安排勤工俭学，同学们都帮她，她才终于可以安顿下来。
林仙儿对大家的帮助非常感激，总是在寻找找机会回报。她学习好，常常借笔记给同学们抄，无论谁让她帮忙打水、打饭，她一点都不推辞，还主动承包了宿舍的清洁。
但是，有两件事，林仙儿让人感到了她那种内在的“叛逆”。
第一件事，从上大学那天起，她介绍自己就不再用身份证上的名字，她说叫她“林仙儿”就好。
有人问，是古龙小说里那个林仙儿吗？她说不是的，那个林仙儿很坏，我是好女孩，对什么都很专一的。
介绍过了，如果你不叫林仙儿，就算听见她也不会理你。
第二件事，她可以接受任何钱物的捐赠，但绝不肯接受别人的衣物。
她说，有些东西别人给不了，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要什么。
勤工俭学第一个月挣的钱，她从牙缝里扣出180元去买了两件打折的NIKE T恤，整个夏天换着穿，天凉了又攒钱买佐丹奴的夹克和牛仔裤，总之咬牙去买她买得起的名牌，不惜周末做两三份兼职，绝不肯穿别人接济的衣服。
有一次，同宿舍的胖香在淘宝买衣服，有一件小西装尺码太小，她穿不了，胖香就叫仙儿说这还是新的，要不你拿去穿。林仙儿说，不了，谢谢。
胖香劝了林仙儿很久她都不听，脸上有些挂不住，说我上次赞助给你的被子你都要了，这衣服咋不好了？你该不会嫌弃它不是名牌吧？别忘了，你只是穷山沟里出来的，你得面对现实！
俗话说，打人不打脸，胖香这句话说出来，大家都觉得有些过分。
林仙儿却一点不带情绪的，转身把自己的被子折得整整齐齐，还给了胖香。对她说，香，被子我还给你，我知道你没有任何恶意，我只是自己不甘心。
林仙儿说，我的世界，现实到你们想都想不到。
上学期我小妹因为长期营养不良，查出来贫血，可家里没钱给她治病，有点钱都拿去送礼了。
我家那个地方，杀头羊都要请客办酒，越穷越要办酒，一请就是全村的人，被请的哪怕家里吃不上饭，借钱也要去送礼，否则整个家族在村里抬不起头，这你们知道吗？
我从上大学到现在，每个月拼命往家里寄钱，小妹生病了，我偷偷去卖过两次血。
但就算卖血，都要被血头扣钱，这你们知道吗？
这就是我的现实，你，还有你们，你们怎么不去面对啊！
林仙儿说，我不穿别人的衣服，怎么了？
我每顿只吃米饭和一个素菜，喝食堂免费的汤，我保证自己吃饱，把打工的钱省下来买两件打折的衣服，怎么了？
我是一个女孩子，我想自己选择衣服的款式和品牌，怎么了？
对，我们村里，我们家里祖祖辈辈都是穷逼，这就是我的现实！
难道就不能由我开始，给我一次背叛现实的机会吗？
宿舍里一片哭声。最后，胖香哭着把林仙儿的被子还回去，还把私藏的巧克力啊牛奶啊什么的都拿出来，说给她补充营养。
林仙儿只是笑着拿了一盒牛奶，喝完后她还用剩下的牛奶，做了一次面膜。
整个大学4年，林仙儿每天坚持用黄瓜和一切能得到的材料给自己做面膜，保养皮肤。
整个大学4年，林仙儿每天早上坚持晨跑，然后去小树林大声背英语单词。
她说，要改变现实，得先改变自己。
她不玩游戏不谈朋友，除了学习和打工，有一点时间都用来打扮自己，有时候甚至会因为一条围巾的色彩搭配、材质选择，用手机上网蹭流量查巴黎时装周的图片，一丝不苟。
同学们经常在去图书馆的那条路上看见温婉美丽的林仙儿，优雅地系着围巾，抱着厚厚的一大叠书本，穿着佐丹奴的牛仔裤，优衣库的薄羽绒外套，仙气飘飘地走在校园的法国梧桐下，纤细的身影引来无数男生追随的目光。
胖香啃着汉堡，赞叹地说，林仙儿就是一个叛徒，她的一举一动都为了背叛她贫穷的家族。
胖香说，可是她连一只鸡腿汉堡的诱惑都无法拒绝，更别说拒绝她的家庭。
从选大学到选专业，从选手机到毕业后选工作，胖香都是妈妈帮她选择的。
她很苦闷，但却毫无办法。
毕业了，胖香按父母的意愿去了一家国企，早早结婚生子，除了看电视剧偶尔流流泪，人生波澜不惊。
那时林仙儿的人生却出现了转机，有了一个彻底改变命运的机会。
同校一个官二代暗恋她很久，在毕业前突然向她表白。那一次人家父母还专程来学校见了她，非常满意，许诺毕业后和官二代一起安排进事业单位，编制都留好了。
林仙儿犹豫很久，对官二代的父母说，不了，谢谢。
官二代的老爸劝道，刚毕业有这样稳定的工作很不错了，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，要学会面对现实！
林仙儿问，一个20多岁的人怎样才算面对现实？是不是非要去公务员系统或者事业单位，最不济也是国企，然后一辈子什么梦也不要做，混不上当官就等着退休？
她说，叔叔，说真心话，你给我的现实很残酷。
她说，每月拿点干巴巴的工资，还不够在城市里买房交首付。
她说，我一辈子的人生，就再不会有任何波折和起伏。
你们说的稳定，是稳定地当一辈子穷人，饿不死，富不了。
即使今后混个一官半职，有钱也不敢露富。
开名车，戴名表，用名牌包，你们敢吗？
对不起，这样的现实，不是我想要的。
最后，林仙儿拒绝了官二代，没有去那家事业单位。
她吃了三个月的泡面，才找到某领事馆一份实习的工作，月薪仅2000元，而那时同学们的起薪都是3000。
可是一年后，她已经是领事馆文化处的正式行政助理，月薪8000，还有住房补贴。
我们还在羡慕她每天下午都能悠闲地喝下午茶，没想到过了一年她却转身跳槽了，去到一家世界500强驻上海的总部，任理财顾问，月薪升到3万。
而那时候，我们这些毕业两年多的同学，能拿到5000的月薪就很不错了。
又过三年，林仙儿再次起跳，去了北京一家外资石油公司任市场经理，年薪已近百万。
而她只是一个20多岁的女孩！
后来才知道 ，原来林仙儿每一次跳槽的背后，都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和努力，她考了那么多的专业证书，她的英文水平已经过了专业八级，她还像在大学里一样，用每一分钟时间，让自己变得越来越优秀。
林仙儿曾经说过，这个世界就像非洲的草原，鬣狗和秃鹫泛滥，它们为数众多，在残酷的环境里拼了命去生存，不惜以腐烂的尸体为食。而狮子和猎豹却常常需要忍饥挨饿，因为它们的猎物总是那些不易捕获的、鲜活的野牛或羚羊。
林仙儿说，如果现实残酷到需要为果腹而放弃梦想，争食腐肉，她宁愿选择背叛现实，去追逐梦里的羚羊。
那一天，潘潘讲完林仙儿的故事，和老同学去吃大餐去了。
而我面前，摆着一份她给我叫的盒饭。
本来当晚鲁有脚约我吃烤鲫鱼，可是我要写稿。
锦堂的稿约越来越多，“云端上书房”的名气让撰稿人员工作量大增。
窗外，重庆城的灯光全亮起来了，高楼璀璨，街市如河。
我想，鲁有脚一定在那盏最亮的路灯下，在街边吃海棠夫妇的烤鲫鱼。
云端书房，鲫鱼海棠，就是我和鲁有脚梦里的羚羊。
我们全身心地追逐着，虽然时常感到疲惫，但心里充满了喜乐。
因为，我们都曾拒绝过死水般乏味的现实。
我扒拉着盒饭，想起了电影《七宗罪》。
布拉德•皮特饰演的年轻警探在见到了因暴食、贪婪、懒惰、骄傲、淫欲而死的一个个杀人现场之后，自己妻子也因别人的嫉妒惨死，他终于抑制不住悲痛，杀死了凶手，与此同时却协助凶手完成了最后的愤怒之罪。
摩根•弗里曼饰演的老警探最后无奈地望着血红的夕阳，说：
世界如此美丽，值得我们奋斗，我只同意后半句。
在时间和现实的夹缝里，青春和梦想一样，脆弱如风干的纸。
世界和我们都不可能永远美丽。
当我们不再年轻，每天的生活平淡如天花板上的灰烬，所有曾经鲜艳的梦想都被现实腐蚀得千疮百孔，犹如早该丢弃的褪色稿纸，你该怎么办？
林仙儿说，现实如此残酷，值得你背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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