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辑︱锦堂文稿
作者︱花剑
摘要︱鸿雁飞越千山万水，它总是向往南方的暖阳；路上纵有江河湖海，你还是想念家里的厨房。——本文转自【锦堂】微信公众号
人生就是一次旅行，我们走过数不清的江河湖海。
其实，每一次旅行都是一次视觉和味觉的体验，我们不知道会在旅途中遇到什么样的风景，更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美食。那些藏在都市街巷里的、小镇公路旁的，那些藏在山海之巅和江河之畔的各种各样的厨房，就如旅途中那些不期而遇的爱，总会在意料不到的地方等你。
那一次是在大凉山。我还在睡梦中，已闻到扑鼻的香气。
是茶叶被慢慢烤焦了之后的味道，那一股子微苦的香味让我混沌的大脑缓缓苏醒，谁在做什么？有人把茶叶烧糊了吗？
朦胧中我的眼睛看不太清楚，只听见有开水淋到瓦罐上的“滋滋”声，还有人的低语声，茶香更浓了，这带着烟火味的香气清脑安神，于是我又沉沉睡去，直到后来，一阵更浓烈的香味把我惊醒。
农家老腊肉炖土豆，应该还加了辣椒和蒜苗！
我一起身坐了起来，头“咚”的一声撞在什么东西上面，好痛！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燃着火塘的木屋中，我的睡袋周围堆满了各种农具，定了定神，想起自己是在川滇交界处的大凉山中，昨晚来到这户彝族人家借宿，看屋顶透进来的阳光，时间已近中午了。
那一次，我在火塘边喝着曲比老爹用陶罐在火上烤出来的烤茶，吃着老阿妈吊锅里的腊肉炖土豆，他们对陌生人那种不设防的款待，让我感到了一股浓浓的爱，和胃里的美食一起，温暖着我孤独的旅途。
还有一次，在上海人民广场背后的一条巷子里，一间烟熏火燎只有三张桌子的小馆子，一对来自江苏的夫妇给我做了一盘非常地道的爆炒蛤蜊，鲜美无比，吃得我赞不绝口。一旁有位穿工装的大叔看我吃得起劲，自豪地介绍说，爆炒蛤蜊号称天下第一鲜，他来上海这些年，就数这家馆子做得最地道。
大叔古道热肠，说得兴起非要请我喝一瓶绍兴老酒，说要让我尝尝正宗苏菜的吃法。那天，一盘蛤蜊，一瓶黄酒，我吃到的是滚烫的热情，和大叔毫不掩饰的思乡。
还有更简单的厨房。我们去宜兴丁蜀镇买紫砂壶，在一条小巷看见一个馄饨摊，他们的厨房连锅带灶都在一辆小推车上。
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充满阳光的五月下午，清清的河边一条安安静静的小街，卖馄饨的大婶穿着雪白的围裙，一碗清水般的馄饨撒了两粒虾仁，飘着几颗葱花，却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。
我还记得，当时馄饨摊前只我和同伴两个顾客，大婶不时问我们馄饨的咸淡，问我们是否还需要加汤，问我们自哪里来，要我们歇够了再走。我们每人吃了两碗馄饨，就为了这清淡中的浓味，为了这如水阳光里平淡而暖心的问候。
小厨房有名小吃，你吃的是雅致和精彩；大厨房有大手笔，你吃的是激情和豪迈！
我和锦堂的小伙伴们都不会忘记，那一年丹巴藏族老村长家里的豪饮！
藏族人的厨房，就是他们家整个院坝！牦牛临终前的嚎叫如同吹响的号角，村子里的年轻人会不请自来的!燃起的篝火，晃动的人影，悠扬的藏歌，整个院子、整个村庄都是过节的气氛！
烤牦牛的过程很长，红红的火光映着老村长的脸庞，除了帮忙的阿哥阿妹，其余的人手拉手全跳起了锅庄。这时，再害羞的女孩也开口唱着，再腼腆的男孩也开口笑着，和藏族姑娘小伙们尽情地欢乐！
终于，整架的牦牛端上来了，三张并排的大方桌早就准备好了，大锡壶里的青稞酒也早灌满了，还用什么筷子啊，雪亮的尖刀只一割，胳膊长的牛肋骨挂满了肉，就递到了你手上。还没来得及啃上几口，你身旁藏族阿妹的敬酒歌已经响起，你需要站起来听人家唱完，然后把一碗接一碗的青稞酒喝光！
这个时候，院子即是厨房，又是饭堂，我吃到的是火焰一般升腾的欢乐，和随着酒精蔓延豪迈的激情。
鸿雁飞越千山万水，它总是向往南方的暖阳；路上纵有江河湖海，你还是想念家里的厨房。
我的家在重庆，重庆人的厨房藏在山势一样错落的梯坎两旁。我记得江北城还没有拆迁的时候，当地的工业已经没落，街道上的人都乘缆车过江到解放碑打工去了。上横街公交车站后面，有一家寂寞的大食堂。
真的是食堂，餐厅大得像礼堂，还刷着革命年代的标语。当时锦堂要做一期纪实稿件，我和另外两个摄影记者采风找到那里，没想到这个从前的国营食堂还在营业，点了一份毛血旺，服务员兴奋地向空旷的厨房里面喊：
20块钱的毛血旺一份！
我们不知道服务员为什么那么兴奋，等到后来菜上来了，我们才明白:整整一个搪瓷洗脸盆装的血旺啊，有鲫鱼猪肝火腿肠、有酥肉木耳老肉片，还有豆芽鸭血金针菇，根本不是三人的份量，我估计厨房很久都没有接到过这样的大单了。
我目测一个班的人吃个午饭差不多了，平时应该没有人点这么大的份量！但是，价格只有20元啊，当时坐公交车都要一元，这食堂的任性我也是醉了!
单就吃馆子来说，那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厨房，满满一脸盆菜，装的都是重庆工人阶级对市民的爱！
说到爱，我和你一样，最爱自己家的厨房。
我们走过江河湖海，把山川与爱都带到了自己家的厨房。长江的活鱼，东北的海参，山西的陈醋，西藏的雪莲，还有郫县的豆瓣，涪陵的榨菜，北京的炸酱面，南京的鸭血汤，还有你的爱，都堆积在厨房。
自家的厨房融汇南北各大菜系，都是家常菜，一饭一羹，一汤一菜，都是对家人满满的爱。
夏日的傍晚，城市大雨滂沱，可我的家里很安静。写这篇文章的时候，厨房里正传来一阵阵炖鸡的鲜香。
今天的香气格外浓烈，妻子炖汤时一定加了来自川北大山里的香菇。
这是她的厨房，这是她对家人的爱。
就是这样的厨房，就是这样的爱，伴我们走过人生所有的江河湖海。
- END -
